苦夏难熬,日头毒辣,地面蒸腾起阵阵白气。
春桃汗出如浆,甫一抬头,便被管事嬷嬷一把推上前,踉跄几步,险些撞在门框上。
“哎哟,到了。”管事嬷嬷斜眼道:“这长公子规矩大着,学着点!咱们长公子当年可是世家子弟里最拔尖的一个,武能策马弯弓,文能落笔成章,谁见了不称一句士林翘楚。若非当年那桩事,也不至于困在这漱玉轩……”
话到一半,身后的随行嬷嬷忙急道:“欸,别让长公子听进去了!”说罢,她拽住春桃的腕子,踏入庭院里。院中蝉鸣凄切,药味扑面而来,苦涩如熬g的命,两旁松柏森然,几乎遮天蔽日。
一切尽收眼底,春桃心里发颤:莫非这位长公子,真如人言所说的,药石罔效?
“别再动歪脑筋,先前的事,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管事嬷嬷边呵斥春桃,边推开雕花门扉,“能近身伺候长公子就是你的造化,省得在二公子那儿惹祸!”
春桃快步跟上,踏入内室,话里却含着淡淡的讥讽:“嬷嬷说得极是,奴婢这命啊……自该就是叫主子们多费心的。”
如今,天下连王侯都保不住头颅,平民百姓的命如草芥,不值半文。眼下能在钟鸣鼎食之家栖身,就算为奴为婢,也胜过沿街乞讨、朝不保夕。
往上够一把,也b烂在泥里强。
可惜,世道薄情,机缘稍纵即逝。
“丫鬟就该有丫鬟的本份,别再痴心妄想……”管事嬷嬷训斥的话刚出口,却在踏进门槛的一瞬,与其余嬷嬷们齐齐噤声。
漱玉轩内静得骇人,连蝉也止了声响。几人尚未落步,只听——
“退下。”帘幕重重间,掷出一道冷厉的呵责。
春桃抬眼,窥见那人正端坐榻上,身披素白衾衣,墨发散落,几缕贴颈而垂,像一枝冬日被风霜摧残的病梅,偏又秾sEYAn质,教人不敢多看一眼。
正是镇国公府曾满城争睹,如今幽居漱玉轩的世子,裴知春。
见世子置若罔闻,管事嬷嬷一把拽住春桃,在旁禀报,“长公子恕罪,这丫头J1Ao桃,模样算周正,原在二少爷身边伺候过几日,熏香点茶也还过得去……”
帘后嗓音如碎玉,敲在人耳,“这等琐事,也需入我耳?”
“长公子这……”管事嬷嬷连连赔笑:“奴才也是奉了夫人的命,哪敢自作主张。”
长公子闻言,冷笑一声。他指腹摩挲着书卷边缘,眼皮未掀,良久才启声道:“近日蝉鸣聒噪,扰人清静。”
管事嬷嬷笑意冻在唇间,另一人立马接话,软语带刺道:“长公子自是高人,放眼整座长安城也无人敢近身。只是这伺候人之事……”
嬷嬷意味深长地扫春桃一眼,“既有夫人的T恤,又得了几分老爷的意思。”
裴知春这才抬起眼,乜向众人,扫过春桃时,停滞一瞬,但见她一袭藕sE裙裳,云鬟雾鬓,肤光胜雪,那一截纤颈暴露在外,柔若青枝。
过分纤细、不盈一握。
不堪一折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