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经典文学网>玄幻小说>雪落江山外 > 15雨注(湿了、)
    没想到,后来几日,帝京天气都不甚好,夜间常有惊雷,更是下起大雨来,有些暴雨如注的意味。我倚靠廊柱,在长廊下抬眼看雨时,府中人和我说,宫门外,鲜血和雨水混杂,都快注成了一条血色溪流。我垂睫,自从萧明伊被擒那日以后,携州也很快发生暴动,甚至萧明伊的人,直接带兵朝帝京一路杀上来,途经泾州,还有人与他们汇合而上,直接举起朱华会的旗帜。皇帝舅舅派安羡川、杨积青,还有李同衿前去镇压。安羡川手下有霜台十三骑,当初是打得霍真从遥山节节败退的存在,镇压一州叛乱,自然毫无问题。杨积青以前跟着唐若靖,是有北地交战经验的年轻将领,对付这些,也不在话下,而李同衿则更年轻,应该是带去见见。

    携州将领,估计会遭血洗,不过,那里几乎也没有什么能干又干净的人,迟早会被换掉,皇帝舅舅此次动手,不仅是要除掉朱华会的人,更是要向携州后来人示威、警告,杀鸡儆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但我也听说,皇帝舅舅因为萧明伊一事,心情很是不好,自那以后,不仅元心殿几乎无人能进去,连沈鸾都只有在外面守着,皇帝舅舅还因这几日暴雨不停,气温骤降,不慎感染了风寒。这真是,相当少见。我认识的皇帝舅舅,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甚至鲜少生气,但手段却从来是狠绝冷酷无比,将暴戾帝术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至少,我还没见皇帝舅舅失算过一次。我想着,皇帝舅舅杀的人,是不是和北地将领一样多?皇帝舅舅从不亲征,可我总觉得,他似乎都没把忽兰放在过眼里,更别提霍真、琵袭。我想,哪怕是赤礼权过踏入元心殿,一枪直指皇帝舅舅额前,皇帝舅舅也照样在龙椅上以手撑头,抬眼波澜不惊。当年忽兰一路南下,将要大军压境时,皇帝舅舅还能和禧灵斗得死去活来,只注重清扫禧灵势力,丝毫不管大局,似乎整个良朝如何,皇帝舅舅其实无所谓……尽管最后良朝也赢下了,可在皇帝舅舅心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重要的?

    不过,皇帝舅舅确实很喜欢李嗣成就是了。说来,这几日李嗣成进了宫,说是要看望皇帝舅舅,我都没见到他。我还听说太子李嗣齐最近在东宫忙着帮皇帝舅舅整理萧明伊在官场上的相关事,有些不可开交。

    我望着浓云阴翳,在如瀑雨声中,我也想到,我已经有十日都没见过雪纭了。夜里雷声响动,连我也有些无法入眠,不知道雪纭是否能睡好呢?我想,帝京的朱华会,应该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我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骰子,正是那日从无名湖旁古木所削得,我回府以后,又给它细细雕刻了一番,还刷上了防水防尘的上好朱漆。我对杨眠沾沾自喜地说,自己真是显然有当木匠的天赋,杨眠很无语地看着我,说我要是连个方形的东西都削不出来,师父都能活过来把我打死。他还说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也说自己有当厨子的天赋,结果做出来的东西只有我一个人能吃得下去,厨房更是差点黑了。不过,最后,他终于舍得夸我一句,说虽然如此,只说这个骰子,看着还是不错。

    “不过,”我记得杨眠对我说,“长这个模样的骰子,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你这有什么特色?又怎么证明这是你做的?”

    我陷入了沉思,然后我把师父留给我的赤色珊瑚手钏找了出来。这个手钏很长,可以在手腕上缠绕几圈,在我的印象里,师父的手一过来,除了刀柄,便是这手钏。不过,我的长刀不管怎么劈,连刀风都碰不到其上珊瑚一分。倒是师父有一日喝醉了,他将这手钏直接扯断了,珊瑚珠四散,落了一地。结果师父酒一醒,就要我帮他一起找珠子,差点没把整个屋子都掀了过来。然后,师父又重新把这手钏串好,缠戴在了手腕上。师父快走的时候,把这珊瑚手钏交到了我手上,说随便我怎么弄,送人也可以。

    我当然不会随便怎么弄,既然是师父给我的东西,那便是我十分重要的东西,我一直都悉心保管着,自己更是戴也没戴过一次。我想,这珊瑚手钏,一定是师父的心上人送给他的,若我要送人,那也只有我的心上人可以收下。

    我将那珊瑚手钏中的细线小心翼翼地剪断,又对那个朱色骰子动工了一番,等弄好后,我把它们一同串了起来。我将新串好的手钏拿在手中,端详了半天,又给杨眠、徐斐和童大哥都看了看,他们都觉得模样不错。杨眠蹙眉看我,“莫非,你要把这个送给野画舫那个人?”我点点头,杨眠相当不悦地哼一声,“早知你要这么做,我方才真是不该对你说什么建议。这个你都能送了,我看,你不如挑个日子,直接把我们全都安排去他身边算了。”

    “怎么可能。”我说,“这个是师父的私物,师父说了我有权处理。你们可又不一样了,于我而言,亦师亦友。尤其是你,”我指着杨眠嚷嚷,“你那么凶,平日里我都害怕,哪里还敢指挥你什么?”

    杨眠冷哼一声,“恃才傲物,你不懂么?”又看着我,说,“我是怕你,万一一心错付不说,还自己主动赔了条珠子进去。”

    “才不会。”我哼哼道,“就算他不和我好了,我也要把这手钏拿回来,这可是师父给我的东西。”

    “行罢。”杨眠说。

    今夜无雷,雨依旧如注。我撑起一把青伞,出了王府,往西南行,往野画舫去。

    长夜里,街灯也在雨幕中昏暗,甚至若隐若现,才出王府不久时,我甚至察觉,自己所踩水洼,都萦绕淡淡血腥之味。不策马,我当真是走了许久许久,才到野画舫。雨顺伞棱直下,如泼,我的足靴与衣摆,都沾淋上雨水。

    我到雪纭那儿的时候,雪纭竟然不在。我登时就有些火气上来了,这么晚,又下雨,他还跑哪里去了?我立刻去问青几韵。青几韵见到我,微愣,说雪纭和楚扉,今晚一同往南忆楼去了,说要买些糕点。我不悦地离开了野画舫,马上撑伞就往南忆楼方向疾走。

    路过昌明坊时,我似乎听见里面有打斗之声,我也不知为何,就忽然把这和雪纭联想起来,于是回头,转身就进了昌明坊。

    我还没向那打斗声走得多近,甚至还没看到,就见几个官府之人从一个染坊巷子中狼狈踉跄地拐冲而出,一过来看清了我,马上喊道,“二公子!这里面有歹人,您可别进去!”

    “知道了。”我说,“不过,你们这是被歹人打出来了么?”

    “我们这就去叫人!”他们说。

    “不必。”我说,“你们直接回去就是。这里,我来收拾。”

    “这……”那为首之人看我一眼。

    我也盯他一眼,他立刻道,“只要交给二公子,自然谁都放心。那今夜此处,就劳烦二公子整理了。”他对后面人道,“走!”于是便带人离去。

    我也撑伞快步走去了那染坊,一进去,果然看见雪纭。只见雪纭站在雨中,正要将自己头上的青色染布扯去。我迅速过去,给他执伞,又帮他直接一把将那染布扯开,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