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恨,恨命运。”
“霍去病是战场英雄,可惜除了战死谁都不可能恒久地站在英雄那个位置上。”喻导嫌晒不知从哪儿搞来一顶草帽戴上,也许是坐在摄像机前太久腰有些酸疼,正捏着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这个模样从后头望去就像个很普通的小老头儿。
“霍去病从小背着私生子的名号,活得挺苦,就算后来沾了他姨母卫皇后的光到了长安也一直不怎么好,别人都把他看作一无是处的小混蛋,后来赶巧上了战场,这一打就打出了价值,以前的废物点心摇身一变成了不败战神,多高兴的事儿是吧?就可惜他太能了,没几年就把当时那个战场打穿了,这不!没得玩儿了……”
喻导漫无目的踱步,草帽檐儿被细风卷起小褶皱,波浪似的,“小迟,你说霍去病如果能早知道后来是这样,会不会就不回长安了?”
迟野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今天演的这出是霍去病二十二岁的时候,二十二岁就高官厚禄回长安享福了的霍去病。你觉得他喜欢长安吗?”
“不喜欢,霍去病更喜欢在边界浴血奋战。”这回迟野没犹豫,“长安不适合他。”
“可他浴血奋战、杀敌数万就是为了长安这座皇城。”
“……”
“所以,这种事不好说也说不准,”喻导拍了拍迟野的肩膀,“但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要的、镜头要的都是霍去病这个人的内心,它可以不英俊不好看,但是一定要真实,要矛盾,要有来源,这是情感,不是动作表情……他年纪小,能有多少复杂的东西?还不就是那些……”
迟野挨着喻导站在树下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开口道:“那要是我的话……我不悔回长安,不恨命运,只怪自己没用,除了杀敌什么都不会。”
喻导开怀大笑,高兴起来还摘了草帽玩笑着往他脑袋上扣,“虽然他不一定这么想,我也没这么想……但你这么想就对了嘛!”
……
后续片场有一场霍去病酒醉与舅舅卫青争执的戏,迟野演绎得十分张狂狠戾,在最后的情绪顶点甚至抛开了剧本安排彻底让自己摆脱控制,跟拍的摄制心想“完了!又坏菜了!”,谁知喻导却迟迟没有喊停,而这千难万难原本应该隐忍到只有眼神戏的一条,就这么过了?
从起初的沙漠战神到如今的长安困兽,迟野在跟着霍去病一起缓慢变化,明明是同一张脸,短短几个月的拍摄像是过完了一生。
就如最开始喻导与老友闲话的那样,“慢点儿没关系,只要出的花儿是他要的那种就行。”
休息时,喻导又招呼了迟野过来,后者今天倾泻过头,戏里戏外百感交集,喻导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
“小迟,今天这样能过是因为霍去病跟你一样年轻,少经世事,可以这样,以后换了别的就不一定合适这样了,”喻导有心点拨他,“演戏最大忌过犹不及。”
“是,我可能还是做得不太好……”
“观众对画面的专注时间十分短暂,所以每个镜头都很宝贵,”喻导语重心长:“三个阶段,先头看山是山,尔后看山不是山,最后看山就是山。”
迟野听完赶紧正儿八经鞠了个躬,“谢谢导演,我会记住,努力去懂。”
“刚入门,时间还长着呢,别着急,慢慢来。”
“诶?对了!”
喻导抬脚走出老远后又突然回头,“小迟你今天生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