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圣托里尼旅行的游客并不算多,乔瑟夫在当地的车行租了辆显眼的银色迈巴赫,西撒坐在副驾驶上,电台轻柔的音乐让人昏昏欲睡,他的目光穿过公路两边白色的小屋,落在远处的海滩上。
意大利人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小镇上层层交错的蓝白建筑,当夕阳的余晖慢慢褪去,装饰在房屋外的昏黄灯光顺着海岸线一盏盏亮起,他们从高处欣赏平静的深色海面与交织着多种色彩的晚霞,这个时候再来上两杯葡萄白兰地,加上一些冰块然后举起酒杯让它们轻轻相碰,任由辛辣的液体淌进喉咙灼烧气管,忘忧之水,那滋味可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西撒,你睡着了吗?”乔瑟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西撒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这时才想起美国的法律规定年满21周岁的成年人才能饮酒,而乔乔说他还不到19岁,就算希腊本地对饮酒年龄的限制不同,也不可能让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家伙刚开始就喝烈酒,他们大概只能喝点牛奶或者无聊的冰可乐,想到这里,年轻的意大利人兴致全无,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摇下车窗,喉咙里溢出模糊的应答声,“嗯。”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西撒你喜欢一个女孩,但是在和她表白以前你就生了重病,或者发生了其他的意外什么的,”乔瑟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他的神色如常,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有些僵硬,“总之你不能继续待在她的身边了,你会后悔喜欢上她吗?”
“所以乔斯达先生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西撒用牙齿咬住烟蒂的尾端,吐出的话语并不是十分的清晰,打火机里的丁烷所剩无几,点了好几次才将香烟彻底点着,他伸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等到脑袋没有那么发胀以后才又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只会觉得庆幸,幸好我没有把这一切说出口。”
银色迈巴赫最终停在城镇边缘一条普通的石板路旁边,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达目标的餐厅还需要步行五分钟。
年轻的意大利人打开车门,他晃了晃手里的移动设备,“烟盒快空了,导航上说往左边走一段路有家便利店,乔乔你就待在车里,我很快回来。”
乔瑟夫沉默地注视着对方往十字路口走去,那条紫色与橙色相间的三角条纹发带在微风里飘动,就和他还在艾尔萨普丽纳岛时看到过的一样。
乔瑟夫·乔斯达是带着所有的记忆转生到这个时代的,或许是因为大脑机能重新变得正常的关系,那些因为阿兹海默症忘掉的回忆在他的脑海里也逐渐地拼凑完整了,这段日子曾经模糊的面容与背影在他的眼前愈发清晰起来,乔瑟夫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时至今日,“西撒·A·齐贝林”这个名字对自己来说也依然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这一次,艾莉娜依然是他的祖母,莉莎莉莎那个喜欢穿红裙子的女人依旧是他的母亲,所以乔瑟夫想,或许他也能重新遇见西撒。
乔瑟夫并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在18岁这年的冬天,在爱琴海的白色建筑旁,他与他的挚友再次相遇了,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即将融化的冰淇淋,一件十分普通的小事却让他们重新触碰到了彼此,这让乔瑟夫觉得,也许他与西撒之间确实存在奇妙的缘分。
乔瑟夫把车钥匙从锁孔里□□扔在一边,他将脑袋枕在椅背上,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年轻人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几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去,吧嗒一声砸在衣服的纽扣上,乔瑟夫没有伸手将水渍抹去的意图,他的脸上突然又显露出一贯的爽朗笑容,泛滥的笑意与来不及收回的苦涩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的奇怪,但乔瑟夫并不在意,他甚至还在不停想象,看到披萨上摆满了菠萝切片的意大利青年那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老天保证,他那时很少故意惹怒西撒,当然如今也是一样,他只是单纯怀念他们曾经一同度过的时光,也因此更加珍惜现在。
“西撒,战斗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个午后,躺在被太阳烘烤得温度适宜的草坪上,乔瑟夫曾经这么问过对方,“我准备和艾莉娜奶奶一起周游世界,她一直想去加德满都看看那里的寺庙。”
“开个面包店吧,”意大利人将胳膊枕在脑袋后面,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肥皂泡泡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我妹妹们还小的时候经常会说要是每天能有吃不完的面包就好了之类的话,要是有机会,我想实现她们的愿望。”
“西撒,我不是在问你妹妹们的想法,”乔瑟夫突然坐起身来,他向自己的挚友凑过去,神情是少有的认真,“我是在问你,西撒·A·齐贝林以后想做什么。”
乔瑟夫年轻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把西撒与“克制”这个词联系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不管是初遇时分毫不让的对立还是最后一次见面时激烈的争吵,西撒总是肆意的,即使背负着齐贝林一族的荣耀,他依然是自我的,永远不会被规则所束缚。
但是这样的人在亲吻他的时候却是轻柔的、隐忍的,这其中暗含的不安直到很久以后乔瑟夫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明白,爱情里面蕴含的东西太过沉重,它并不如文学作品中描绘的那么轻松,欢愉同时也会伴随着悲伤与争执,有的时候点到为止对他们来说或许更加适合。
但乔瑟夫并不这么想,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再一次将钥匙紧握在了手里,他急于去打开那扇门,“爱不是恒久的忍耐,如果爱情之中必须有一方隐忍克制,那么这一次就让我主动走向你,西撒。”